同上章
十八 山有木兮木有枝
就在方孟韦坐进车内的十分钟前。
“孟、孟韦，从我荣石见你第、第一眼开始，就知道……知道……”
就这么几句话，荣石对着方向盘练习，还卡了不下二十次，都连贯不起来，懊恼地把纸条揉皱狠狠塞在旁座角落里。
他荣石是见惯风浪的人，哪怕在商场上局势不看好，力争时也能行云流水，为何到了简单几句表白，都这般难以出口？
当日上午荣石就与吴克勇摊了牌，带着荣氏资产一并撤出了商会，直投霍先生麾下。
吴克勇脸都气得铁青，但违约金荣氏也如数交了出来，而商会众人本就有心排挤荣氏，这下都是“皆大欢喜”，因此明面上他根本对荣石无从下手。
怒气冲冲地在荣石面前一拍桌子站起来，这个光头大佬迈着步子就把会议室门甩在身后，领着几个亲信下了楼。
他的轿车已经在门口等了。
亲信忙不迭替他开门，吴克勇挤进车里去，四仰八叉瘫在后座，声音都冒火。
“小李，开车！老子受够他x的这个荣石了！不给他动点真格的不解气！”
“老板消消气，”司机块头大，一双眼从后视镜里看得到，老实，忠厚，看起来非常可靠——这不是李慧平又是谁？“去百乐门找点乐子？”
“还是你懂事。开车。”吴克勇努了努嘴，点了点光溜溜的脑袋，燃上一支烟，突然笑得猥琐，“我迟早能把荣氏掀咯——就先拿那个小年轻开开刀吧。”
再看回荣石，除了水运还有霍老板搭伙，其余产业没有了商会的支持一下子缩水，在香港的影响力大大下降。
但总算跳出怪圈，有了能自己全然掌握的决断权。
日头已经西斜，今天是周五，要去接小方放学回家的。荣石叫人送走了徐锦川，自己慢吞吞上车，开往港大。虽说身体不适，他嘴角却有了点笑意。
即便风波是告一段落了，但经过这一折腾，他的身体显然也更露颓色。因为疲倦，荣石忽然想给小方讲透心里那句话，那么迫切，那么着急，生怕哪一天来不及说出口，他就...
这样的遗憾，荣石不想再经历，也承受不起。
他的手打着哆嗦，心脏像雀跃的鼓点，小心翼翼摸出兜里一张整齐叠好的纸条。
徐锦川第一次来就提点过他，让荣石像以前一样拿张小纸条，写满心里话，再照着念出来就是了——尽管锦川相当肯定，他大姐徐一航不吃的这一套，到小方身上，绝对有奇效；但这在当时的荣石看来，实在是再糟糕不过的主意。
奔五十岁的人了，究竟为什么还像毛头青年似的，对爱情毫无办法，甚至只能“照纸宣科”，才能传达心里那份深重的爱意？
可到了今天，他别无选择。因为外界的压力太大了，压得他像一个玻璃罐，挤得变形。荣石无比急切地想要将自己的心都从这个玻璃罐子里崩裂出来，他想要倾诉，想要释放，也想要结果。
悬而未决，最是愁人。
不如就试一试，小纸条也是个出路。哪怕他不答应呢...
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，话还没能出口，小纸条就落在了方孟韦手里。
“'孟韦，从我荣石见你第一眼开始，就知道逃不脱这一天。荣大哥不为图你什么，甚至你尽管向前走，都不必回头多看。就让我余生这么照顾你，已是足够。'”
荣石抢也不好，不抢也不好——方孟韦竟然就那样绷着一张脸，大声清晰，不带感情，又抑扬顿挫地“朗诵”完了这封“表白书”里的每一个字，然后把纸条塞回他手里。
——“我不答应。”
荣石沉了脸，心脏开始缓下来，似乎随时都可以因为青年的拒绝而进入深眠。
可没想到，方孟韦一直绷紧的表情松了一些，有抹笑爬在嘴角。
“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不答应？”
荣大结巴的小心脏一下子又搏动起来——他错了，最磨人的不是悬而未决，而是爱人本身的一举一动，一颦一笑。
“我、我......孟韦。”他猛叹口气，想问不敢问，比谁都怯懦地等待方孟韦给出回答。
“因为我不需要你照顾我，我们要的是比肩，不是服从或者追随。”方孟韦眸子里闪着无限的宇宙，他终于毫无顾忌地露出那朝阳般的笑，覆上荣石还攥着小纸条的手，“荣大哥，山有木兮木有枝...你可知道，你可愿意？”
荣石失语了。
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，抽手扔了小纸条就挂挡轰油门，一脚从大马路拐进随便一条什么巷子，猛地刹了车。方孟韦还不及再说话，就被荣石快速探身过来按在副驾驶上，把头扳过来，狠狠地吻上那双朝思暮想的唇。
曾经沙场的狠戾，商战谋略的有度，都栽在这个小子的手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