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忘初耿

【荣方】殊方同致(八)

想说的说不清楚,话又白了,苦啊。

后半段算个过渡。

因为不曾亲眼看过港大,所以尽量模糊一切关于学校的信息,百度大好,求轻拍…

 《殊方同致》私设走这里,有更新,提醒查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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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标题前半来自《孩子》/薛之谦

 

八    从宇宙找颗尘埃,揉进眼眶,絮语多少流年

 

    六月夜里已经不凉,也不比白天热气。

    几缕风从露台拂过来,飒飒地祛了梅雨的湿意,又解暑气,很是喜人。

    自从有方孟韦接手,荣石有时会坐在一楼读读闲书,看看新出版的风向。但又担心有自己在,方孟韦会束手束脚,放不开来做事。

    既想欣赏落落大方的青年,又想享受一点清闲,哪里来这么便宜的事。

    荣石之后便少在店里待,转而到二楼书房去,研墨写字。

    书法他本来不甚懂,却也爱看那些虬劲有力的笔锋。靳以有时过来,就会拉着他弄刀耍枪的手,指点一二。如今练了三年有余,写得也是有模有样,不说登得厅堂,倒也看得过眼。

    只是骨头受不住累,风虽舒服,吹久了也有些腰疼。

    荣石右耳听不见声了,左耳就稍灵敏。挂钟响过十一下好久,还没有听到方孟韦轻踏在木梯上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往时他总要等方孟韦上楼,到客房没有声息,才舒了心去洗漱睡觉。有时撑不住那么晚,就给青年煮点热食作宵夜。

    他直起身来放好狼毫,抬腕细看了一眼指针,眉头便堆到一块儿。

    都这么晚了,一会儿上来还要温书,要弄到几点去。

    本来请方孟韦,究其根底,总不是为了能在“家圜”或是香港荣氏的生意上多添一个帮手。

    何必那么努力做事。

    但方孟韦固执耿直,何尝不是正好戳了他的死穴?

    当子弹穿进他的胸膛,荣石就知道自己已经半只脚踩进坟里的人了。人一旦把生死看破,就懂得,哪怕只要一天还能动,就要去做想做的事情,享受该享受的人生。加之世俗目光的极限,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已体会——再被指着鼻子骂,都不如汉奸难听。既然做“卖国贼”的日子都过来了,喜欢一个男人又能怎样。

    可方孟韦不是他荣石。

    他年轻时爱人轰轰烈烈,该放手时也放开了。而现在无论年龄还是阅历,都已近知天命,更做不出逼迫的事。

    如今只要能看方孟韦一辈子这样干净果敢,就已经够满足。

    他手握拳捶了捶腰窝,轻嘶口气,转身把露台的窗合上了。

 

 

    方孟韦六岁离开无锡老家,后来回国,没待多久又撞上日军轰炸。记忆是浅,但他乡遇乡邻,总是多几分亲切。

    程念之让方孟韦坐在桌对面,身高正好相当,眼可以相看,这样就是平等的对话了。不再是什么店员顾客的关系。

    于是方孟韦忍不住问他,程先生,上海的电车现在怎么样。

    手指摸着膝盖,青年乌黑眼仁闪着光,又是期待,又是迷茫。

    程念之眼深了一下,只说我走的时候都很好了,香港能看出些模仿上海的气势来,却还不及十之一二。他看着方孟韦眼里的故事,思绪万千。

    程念之总是能从别人那里看到故事,却因为缺少了一把关键的钥匙,再也看不通透自己的故事。这也是他自从到港发现这家咖啡店以后,雷打不动都要来坐一个小时,读读旧书的缘由。

    他忽然有些莫名的希冀,毫无头尾地问方孟韦:“这店的名字是老板取的吗?”

    方孟韦点头。

    程念之又问:“也是上海人?”

    那倒不是。方孟韦摇了摇头,这个回答显然让程先生多少有些失落。

    程念之还是笑,也是,这和那人的想象还是有偏差,他要做的事必然是要做到的。但闹中取静,又是香港文坛里有名的地方,程念之便好奇:“那名字里的故事,你可知道?”

    方孟韦第一次被问到,愣了愣,抬眼看楼上,也不知该说多少。

    这两个字,凝结了太多回忆。要他来传达,只觉得语言分量太轻,是怠慢了那段时光。

    因为这名字里,有荣石的腿,荣石的手,荣石的眼,荣石的耳,荣石的魂……

    方孟韦心里钝钝地疼。荣意的故事在他喉头熬来熬去,其他的都沉淀,浮上来的全是荣石的苦痛和荣石的难处。

    都是荣石。

    他全然记不起谢木兰了。

 

 

    荣石腰还是闷疼,终究还是慢慢下来,看果然厅里扔昏暗地亮着,便提声唤了

   “孟韦。”

    方孟韦听到他的声音,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。看荣石走得慢,他下意识就站起来,但站起来究竟要做什么,他也不知道,只是眼睛没有离开荣石的动作。

   “想来这位就是东家了。”

    程念之也有些讶异,但顺着方孟韦的目光看过去,几乎是毫无疑问地,就明白了那两个字里有多少故事。毕竟正是壮年的人,入夜来,却是落下了许多毛病的样子。

    他又看回青年,一晃仿佛在看自己。

    如果是大哥,如果能看到这样一天,他也会站在这里,绝不帮手,但目光分寸不离。

 

   “荣大哥还没睡么?”

   “我倒要说你,还有客人?一会儿还要温书吧。”荣石坐到另一头去。

方孟韦连忙介绍:“这位是程念之程先生,也是上海人。”

    程念之只是勾唇,抬腕看了眼表,便揽罪告辞:“是我耽搁得晚了。”听荣石这样说,起身又问,“小方还在念书?”

   “之前变故多,如今想多读些书。”方孟韦不好意思地补充,看了眼荣石即便酸痛也挺得笔直的腰杆。

    程念之眼里闪光,又道了晚安,祝了生意兴隆。

    走出门外,他转头看屋里光影幢幢。隐约能见白杨绿柳似的身影挨着店东家坐下去,抬手替人按摩。

 

 

    六月底就是考试,方孟韦的状态一直都在,倒也不慌不忙。

    港大在西环,他还没去过,总想赶早去走走探路,就对荣石说了,打算考前一天去。

    荣石合了报纸,想了想:“那我送你去吧。”

   “不用不用,荣大哥又拿我当小孩子看了。这点路我还是能找到。”

   “胡说。去那里的电车不方便,走来走去的,不如把时间拿来看书。”荣石把眼镜摘下来放好,直起身来,“正好我的车也有些日子没动了。”

    方孟韦只好弯了嘴角点头说好。他本来就鲜少拒绝,对着荣石,竟是连抗争的想法都懒得动了。

 

    香港大学依山而建,在被林立楼房切割的破碎的天空下,独占一片浮岛。荣石把车停了,领着方孟韦沿蜿蜒曲折的小路穿梭于苍葱林间,鸟鸣清脆不绝。

    有学生在林间铺着野餐布,坐卧阅读;也有匆匆的脚步,散往图书馆、本部大楼。

    他们途经中山广场,看到有学生在出板报,描着几个大字:宁鸣而死,不默而生。

    考试地点就通知在本部大楼,是文学院的所在地。是座三层高的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,白砖红墙,相得益彰。方孟韦仰着头看得有些痴,荣石就站在他身后两步,也陪他一起仰头。

    一砖一瓦,仿佛通通蒸腾在哄乱的港岛上空,安静,质朴。

    回来时荣石沿着街慢慢开车,余光扫过似乎还沉浸在一个梦里没有醒来的方孟韦。

   “感觉如何?”青年低着头,半含着笑:“都要谢谢我爹,没让我去台湾去美国。”

    荣石噎了一口,不上不下。

    他偷偷看方孟韦,好在那笑是真的,那快乐也是真的。

 

    后来笔试和面试,两天都是荣石执意要送人过去。

    方孟韦在小车副驾驶座位上,看着他修长手指转动方向盘,真怕这人再往后,每天都要送自家的小学徒去上港大了。

    考试对方孟韦来说不太难,考完了也就不再纠结。

    荣石问要不要去吃顿好的,方孟韦笑着摇摇头,说想去书店找本英文版的旧书来看。

   “什么书?”

   “《吉诃德先生传》*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*方孟韦临行前,曾在曾可达的墓前问方孟敖,为何曾可达有这样为人。方孟敖就回答,让他去读《吉诃德先生传》。出版于1939年,傅东华译,上海商务印书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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